缘深缘浅,江湖再见!

【瑞金】你好未来

-原著/大赛结束后妄想

-格瑞第一人称视觉

-旧文补档






“你的打扮好奇怪喔,你从哪里来呀?”

 

“一个很远的星球,不属于登格鲁星的范围内。”

 

“那里漂亮吗?”

 

“那里一片荒芜。”

 

“你没有家人吗?”

 

“死了。”

 

“你怎么讲话冷冰冰的,还苦着一张冰山脸,一点都不讨喜。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“算啦算啦!那你是什么人呀?旅客吗?”

 

“不是。”

 

“难道是居民?”

 

“也不是。”

 

“诶?那你是谁呀?”

 

“……大概,算是个神明。”

 

“呜哇?真的吗!既然是神明的话,你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吗?”

 

“什么?”

 

小孩儿眨着晶亮的蓝色眼睛,发丝在初晨阳光的映照下铎着金光。他用黏糊糊的小手捉住对方的衣摆,瞳仁儿里满映出如雪般银白的发丝。

 

“我希望能跟格瑞和姐姐一直在一起,一直。”

 

他说。

 

 

《你好未来》

 

 

当窗外久违地传来一阵聒噪吵闹的声音时,我意识到天亮了。

 

意识还有些恍惚,脑袋里迷迷糊糊地,眼前好像卡了带的雪花电视机,什么都看不清楚。身体的感知还停留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,过了很久才能隔着被褥感受到寒风。这个密闭的空间里温度着实太低,不管醒来多少次都会让我产生一种如临冰窟的错觉。我似乎是做了个梦,又好像没有,内容断断续续的,已经记不清楚了,但额角有冷汗还在沿着脸颊的曲线不断滑落,想也知道那铁定不是什么美梦就是了。

 

我在这里生活了太多太多年,久到对时间的概念都变得模糊麻木。这并非是出于我本人的意愿——具体来说,是从那场比赛结束后,我就一直被困在这个鬼地方,出不去,也摸索不到任何出去的方法。长及腰部的银发几天前被我剪至了肩膀,此刻正虚拢在衣服里,扫过皮肤时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感。我知道时间不早了,不出所料的话门外就是众神之座——尽管明白这样说有些失礼,但我实在没有心情去面对外面那些自以为是的神使们。

 

也许我应该再睡一会,毕竟时间还早。我这样想着,拉过那一层薄被盖住了胸口。倦意一股脑地涌上大脑皮层,如同潮水一般,争先恐后地想要将我再度拽回那个虚无妄定的梦境中去,我没有挣扎,却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听到了什么违和的声音。

 

是的。我听到了。那是一个不属于这里的、也绝对不该出现的声音,是男孩子稚嫩未褪的童音,像是轻柔的羽毛,亦或是点缀在水面上的花瓣。隔着一层门板,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异常引人注意,那声音太过耳熟了,几乎是把意识从混沌中硬生生扯了回来,身体先一步于理智行动,在我回过神时,我已经冲出去拉开了大门。

 

声音戛然而止。男孩在我的面前停下脚步,肘弯挎了个粗糙的竹篮。我愣愣地低下头,望进那双澄澈的、不带丝毫杂质的碧蓝色瞳孔,穿过稀疏的时光隔阂,隔着清明的秋水寒星,我看着他,我们四目相对。

 

时隔多年,我终于再一次见到了他。

 

 

02.

 

这是多年以前的登格鲁星。

 

金发男孩摆弄着我杂乱的银发时,我没来由地这么想着。门外不是众神之座,也不是序列天柱,登格鲁星15矿区里残旧破败的街道就横在眼前,这种异样的舒适和安心让我觉得感到不可思议,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任凭男孩折腾着,没有阻止。

 

等我终于想起要捉住男孩不安分的双手时,我的头发已经被他揉搓成了乱糟糟的一团,而被我拎着后领提到一边的罪魁祸首本人还在吃吃地傻笑着,手里抓着半根波板糖,糖衣上附着一层晶亮的水渍,让我颇为嫌弃地离他又远了些。

 

“哎,你还没回答我呢!”他的手指胡乱向前抓了抓,险些揪住我的衣领,“行不行呀?你不是神明吗,究竟能不能帮我实现愿望啊?”

 

“什么愿望?”我瞥了他一眼。

 

“刚刚不是说过了嘛!”对方有些不满意地鼓起了嘴,“我想和格瑞还有姐姐一直在一起啊,格瑞那家伙总是说我们早晚会分开的,还让我早点学会一个人生活,哼,我才不相信呢!你是神明,肯定可以帮我的吧?”

 

我想告诉他,格瑞说的没错。你们的确分开了,最先离开的人是秋姐,然后才是你。他确实是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的,可是你离开了他,把他一个人留在那个压抑的地方,独自生活了十几余年。

 

我抬手遮住了眼睛,阳光从指缝中溢出,在指尖铎了层泛红的轮廓。那光芒太过耀眼了,晄得我双眼生疼,虹膜不自觉地分泌出了温润的液体。

 

我怎么会忘记呢。

 

 

03.

 

烈斩深深没入土壤中,从刃面上滑落的鲜血溶入了沙土,留下一处扎眼的痕迹。我将身体的全部重力支撑在刀柄上勉勉强强抬起头,额头的创伤还在不停地翻涌着血沫,浸入瞳孔时将视线被蒙上了一层血红的幕布,虚空中回荡的声音在不切实际地说着什么,我撑着意识,强迫自己忽略掉耳边嗡嗡作响的轰鸣声。

 

我隐约看见了那位白衣白发的审判长大人,他站在周身的一片狼藉中半蹲下身子,规规矩矩鞠了一躬说,“恭喜赢得本次大赛。参赛者,格瑞。”

 

“这和说好的不一样。”我抬起头看着飘渺的天地交界处,虚妄中只觉得脚掌发软,心底里腾升起的暴怒让我的手指轻微颤抖着,如若不是烈斩已经逐渐化为了翻飞的碎片,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向他斩过去,“你们说过的,获胜者会成为神,那么现在——我要求,复活所有在大赛中牺牲的人。”

 

“很遗憾,这不可能,”那个声音冷冷的,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还掺杂了些嘲讽的意味。“不如,干脆把这个世界拆掉,重新组装一下怎么样?”

 

“别开玩笑了!”

 

我少见地露出了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,攥紧的拳头里溢出温热的血滴,浸入到指甲的缝隙中,冰凉一片。

 

“你们在说谎,丹尼尔。”

 

“创世神从不说谎。”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微笑着,语气温柔的宛若一潭死水,毫无波澜。

 

我忽然就感到浑身脱力,抽搐着的小腿肌肉再也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,我身子一歪,仰面跌进了沙地中。天空一片混沌,连吸入肺部的空气都满是难闻的腥锈味,我张开双臂,似乎还能感受到怀里尚未冷却的温度,我在朦胧中看到金一步步地朝我走来,烈斩没入他的皮肤,贯穿了胸口,他伸长手臂环住我,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了我的衣领。

 

他笑了。嘴角扯出一个浮夸勉强的弧度,翻涌着的血泡从那里溢出来,鲜血和泥土混在一起,让这个笑容看起来残忍又凄凉,他把头搁在我的肩膀上,双手死死地拥着我。我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在不断化为支离破碎的碎片,我想试着抬手去回抱住他,想告诉他别怕我在这里,可手指却颤抖着使不上力气,嘶哑着嗓子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,我只能紧咬住牙关任他抱着,强迫自己吞下嗓子里那些细弱的悲鸣。

 

他嘿嘿一笑,说,你看,格瑞,我抓住你啦。

 

 

 

04.

 

“嚯!”小孩子稚嫩白皙的手掌在眼前挥了挥,指节带出的残影看得我头晕,“你在想什么啊?怎么突然就发呆了?”

 

“与你无关。”我没好气地戳了戳他的额头。

 

男孩吃痛地“哎哟”一声,濡了水光的蓝色眸子里写满委屈,我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我自己——不同于别人对我的评价,那是一个冷漠、自私,且不近人情的胆小鬼。

 

他让我想到了金。

 

金就像只聒噪的小鸟,在身边叽叽喳喳地吵了十几年,喋喋不休,毫无间断。我习惯了他的存在,习惯了日复一日死水微澜的生活,乐此不疲并无法自拔地沉溺在致命的习惯中。直到他彻底离开的那天,我才从这种虚诞中猛地醒悟过来——金从不是什么鸟,他是我的空气,是我的阳光。我的五脏六腑里全是他,连每一次呼吸中都饱含着他的气息,一旦失去了金,那种突如其来的窒息与寂寞就几乎要浸入骨髓,搅得我肝胆俱裂,彻骨冰凉。

 

我有多久没见到他了,连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。

 

我喜欢金,这没什么不可以承认的。但可悲的是,直到他死去后,我才意识到这一点,所以这份失去了聆听者的沉吟只能被我吞回肚子里,让它日复一日逐渐腐烂在身体中。

 

穿越到过去的时光中是我从未想过、也不可能发生的事情。这里的一切都太过于真实了,每一片瓦砾每一粒辰砂里都包裹着久违的熟悉,我知道这是一场梦,倒不如说,这是一个荒诞虚无的幻想,在我的思念与愧疚中诞生,最后也会在疲惫与释然中消散。

 

我知道这都是假的,眼前年幼的金也好,此刻安然的登格鲁星也罢,这些都不过是个难以辨别真假的有形幻觉。我心底里有千万个声音在告诉我不要动摇、清醒过来,但我还是下意识地向男孩伸出了手,潜藏了几十年的思念在皮肤相触的一瞬间里吞没了我的理智,铺天盖地,溃不成军。

 

“白痴。”于是我遵从意愿,伸手去抱住了他。小臂从他的腋下穿过,我把他的脑袋按进了颈窝里,轻嗅着男孩的身上特有的淡淡奶香,我贪恋着这簇转瞬即逝的温存,肩膀止不住地耸动。

 

“你来得太晚了。”

 

 

05.

 

“……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我和面前那个银发的小孩儿面面相觑,大眼瞪小眼。对方有着几乎和我别无二般的白发紫眸,冷着一张脸,把掩饰不住的警惕与恼火全部装进了眼睛里,他扶住腰间绑着的木刀,微微伸长的一只手臂不动声色地将金护到了身后去。

 

“……不是和你说过不要理会陌生人吗。”他侧眸睨了一眼金,冰冷的眼神看得后者直缩脑袋,小心翼翼地为自己辩解道,“可他又不是什么坏人嘛……”

 

银发男孩儿“啧”了一声,把目光转向了我。“你是谁?”

 

我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与小时候的自己打照面,看着那张和自己相差无几的脸,再多的话都被哽在喉头里,最后只能发出几个不成字句的音节。这样的感受太过于奇怪,于是我转头撇开视线,不作理会。

 

可对方到底还是我自己。就算差了几十岁,也仍然会把入侵者的沉默当成是一种无言挑衅。小格瑞“唰”地一下抽出木刀,横在我眼前,面色不善,“你的装束,不是本地人吧?有什么目的?”

 

登格鲁星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很和平的星球,至少在我的记忆中不是。这里太过贫穷了,无法自力更生拉扯儿女的人只能去偷、去抢,秋姐在这一带有着不小的人脉,托她的福,我和金从小到大就没被什么人给指着鼻子欺负过——就算有,我也会赶在他们接近金之前给拦下就是了。

 

我拄着下巴,空闲着的另一只手在膝盖上轻轻敲打着,答非所问,“拿刀的姿势太靠前了,肘弯向下一点,你的软肋已经完全暴露给我了。”

 

“……”小家伙的表情立刻有了细微的松动,嘴角轻轻抽动着,连紧紧捏住刀柄的手指在飞颤,“你究竟是……”

 

“我就是你。”

 

我看着他,也不怕他那双直勾勾逼人心底的眸子,就只是兀自地又重复了一遍说,“我就是你。格瑞。”

 

 

 

06.

 

登格鲁星的天空是晦暗无光的。列车驶过铁轨发出“轰隆轰隆”的巨响,车胎带起的砂砾在脚边旋转着落地,小格瑞怔怔地看着我,半晌地轻若蚊蝇吐出几个字。

 

“开什么玩笑。”

 

“……”我就知道他不会相信,如果换做是我,我大概也不会相信一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说着“我就是你”这样莫名其妙的话。于是我便由着他的意思,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脑袋,“嗯,开玩笑的。”

 

这只是短暂的幻境,现在一切都到了该醒过来的时候,从指尖开始,我的皮肤迸发出寒冷凛冽的光,身体像是一面脆弱易碎的镜子,在支离破碎间分崩离析。

 

“照顾好金。”

 

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虚无缥缈,小格瑞垂下眸子看着我,不同于金的满脸惊讶,他的眼底满是冷静与淡然,“不用你说。”

 

我松了口气,最后转头去看了一眼金。他巴掌大的小脸被隔绝在刺眼的光芒之外,那双澄澈的、不惨杂任何杂质、好像蓝宝石一般的眼睛里倒映着斑驳的剪影,四周的一切景物都在飞快褪去,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疏离,眼前被水墨一般的漆黑渲染着填补。

 

金失去了我,还有秋姐,有那位星月魔女,和紫堂家的召唤师在。

 

可是我不行。我的身边至始至终都是空荡荡的,一个人踏上登格鲁星,一个人参加凹凸大赛,一个人赚足够的积分,一个人在这场比赛中得到了永恒的胜利。

 

除了金,我一无所有。

 

 

07.

 

“早上好。”

 

睁开眼的时候,窗外的阳关透过窗纱刺痛了我的虹膜。丹尼尔站在门口,身影逆着光,一身白衣被映照得发亮。

 

“你睡了很久。”我从床铺上直起身子,腰背酸痛得不像话,他笑眯眯地看向我,手里拿着一叠整齐的文档,“心情不错?发生什么了吗?”

 

“没什么。”他微微侧开身子,好让我看清门外的众神之座。我站起来理了理睡衣下摆,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问题,“这种会议到底还要进行多少次才算完?”

 

丹尼尔微笑起来,下一秒,他的笑容就定格在了脸上。

 

时间轴被延伸得兀长缓慢,他手中那一叠整齐的资料滑落翻飞。我看见他惊愕慌张地朝我跑来,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,踏在地面上的每一步都有着十足十的分量,我的心脏被骤然捏紧,在周遭的一片寂然与缄默中,我看到他的口型在说——

 

背后。

 

“——?!”

 

首先入眼的是喷涌的鲜血,接着才是堪堪露出了一点剑尖的利器。

 

元力技能贯穿了我的身体。一闪而过的剧痛侵袭上大脑皮层,紧接着便是毫无间断的晕眩与困倦。温热的液体喷涌着打湿纯白的长袍,我用手指触了触,利刃在指尖上留下了不深不浅的伤口。

 

我记得那家伙。大抵是上一届大赛的获胜者,一个和我一样,亲手杀了自己的同伴,最后成为了神使的少年。他握紧刀柄的双手在疯狂颤抖着,泛红的眼角溢出了点泪光,我太熟悉这个表情了——我曾经也是这样握着烈斩,用如出一辙的方法杀掉了创世神。

 

黑暗有如潮水一般迅速席卷漫上意识,我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不清,血液停滞的冰冷让我觉得小腿发颤。我能隐约听到丹尼尔在呼唤我的名字,声音飘渺又不切实际,思绪仿佛被拉扯成了一部黑白电影,而我在朦胧中沉浮不定,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早晨。

 

那个思绪混乱的、梦魇虚幻的早晨。八岁的金,十岁的我。那场荒诞的梦就像是一面镜子,映着我最向往却又恐惧着的幻想。它在支离破碎间把我猛地拉回到现实。那时候我从被褥中惊醒,冷汗不可遏制地顺着额角滑落,丹尼尔笑着问我发生了什么,我怔了两秒钟,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轻声回答他说——

 

“我做了一个梦。”

 

一个关乎于过去的,贯穿了我一生的梦。

 

Fin.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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